也许是步入中年的缘故,夜晚十一点,临睡之时,突然想起儿时的记忆,辗转于床,久不能寐,愈想愈难眠,遂披衣起床,提笔而书,家乡的故事便从笔下流淌开来。
洋泉湖
我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叫洋泉湖,即现在的回龙铺镇。清代宁乡设十都,洋泉为三都,一九一二年改洋泉镇,因洋泉湖而得名。古时候民间流传谚语“饶洲烧火(景德镇瓷器最早出于鄱阳,于饶洲府)灰汤滚(灰汤温泉,汤泉沸玉),炭末出在洋泉湖(洋泉湖周边湿地出产黑泥,形似炭末)”。据父辈们讲,昔日的洋泉湖水面近十亩,水深两米,传说是天上王母娘娘的一颗明珠跌落凡间而成湖。底有多处泉眼,泉水源源不断地从地下涌出,冬暖夏凉,一年四季长流不息,即使大旱之年,泉眼也从未停歇,以其甘甜养育了周边十里的村民。湖水清澈见底,泉眼处有洁白如雪的细砂随泉水涌动,晶莹剔透,不停飞舞,在阳光照射下闪亮无比,美丽之至。
湖边有洋泉庙,庙高一丈,由青砖砌成,青瓦屋顶,造型雅致,古朴肃穆,供奉着洋泉庙王。每逢初一、十五和传统节日,周边村民都去敬奉,过年舞龙祭庙,香火旺盛,热闹非凡。由于洋泉湖地处回龙铺与煤炭坝交界之处,解放之后,随着湘中煤都的崛起,采煤导致地下暗河水位下降,湖中泉眼出水日益减少,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断流,如雪的细砂不复存在,湖边的古庙亦在“破四旧”中消失殆尽。夕阳照射下的洋泉湖湖水不再清澈,鱼虾也己少见,只有几只白鹭在杂草丛生的湖面上游弋,茫然而不知所措。
洋泉桥
洋泉湖往南约一里地有一条老河,河道上有一座石桥,名曰洋泉桥,用硕大的麻石搭建而成。据说是清朝中期由当地乡绅组织村民捐款修建,原有汉白玉功德碑立于桥头。此桥是煤炭坝经洋泉镇通往县城的必经之路,是为官道。桥长约十二米,宽不足三米,共三个桥墩,桥墩上刻有蜈蚣、驱魔将军等图案,桥两边有两尺高的石栏杆。桥头有一座三层宝塔,高约六米,亦用麻石修建而成。传说河中曾有河妖出现,为害乡里,当地村民遂修塔以镇之,所谓宝塔镇河妖是也。在尚无现代工程机械的年代,所有巨大的麻石先通过水运,再用滚木(巨大的圆木)在覆盖着冰雪的田野间拖运而来。“文革”中,宝塔、栏杆、石碑遭到破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个石墩和仅存的几块桥面。记得儿时常在石桥上玩耍嬉戏,仿佛能听见风吹动塔檐上铃铛的声音,似乎在诉说着一段历史悠长的传奇。
响堂山
自洋泉湖过洋泉桥往西南方向,山脚下的村落名曰响堂山。据说几百年前村里住着梅氏家族,族长叫梅四保,家境殷实,九栋十三排房屋自山脚一直延伸至洋泉桥,中间有一宗族聚会的大厅叫“响堂”,堂内设有铜鼓,聚会前必先敲响铜鼓,这便是响堂山的由来。上世纪六十年代冬修水利时,村民曾挖出陶制的方形排水管,证明此处确实曾有大型建筑存在。又传说此地曾有一著名的道师,在世时四处帮人除妖降魔,法术了得,死后葬于响堂山,其仙魂不散,人们夜晚常能听到法师作法的锣鼓声,故又名响锣山。此处是我祖辈们居住的地方,也是我县抗日战争的见证地。如今,我祖父长眠在响堂山后山坡上,日夜守望着洋泉湖、洋泉桥,也守护着他的子子孙孙。
观星坡
洋泉湖往东连接着泥鱼坝,泥鱼坝再往东有一个小山窝,名曰观星坡,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几间土坯房,几亩薄田,几块菜畦,我年逾古稀的父母仍守护着这块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静恬然,健康长寿。在这简陋的土坯房内,父辈们会在寒冷的冬夜围着火炉给我讲洋泉湖畔陆家咀鬼火闪现、乌龟咀神龟成仙等流传的故事,让我百听不厌,伴随着我长大。据说此地曾是黄巢起义大军夜观星象的地方,故名观星坡。一九九三年采煤沉陷区治理工程曾发掘出铜镜等器物,或许是那时留下的吧,县内广为流传的黄巢城、成功塘、大成桥、灭巢山等系列传说也应该与此有一定关联吧。
站在我家后山山顶,洋泉湖、洋泉桥、响堂山、泥鱼坝尽收眼底。因其地势较高,视野开阔,国民党军队曾在此修筑工事,抗御日本侵略者。少时在后山玩耍,看见山顶仍有两个深不足半米的土坑,我还曾在土坑里面发现几枚大小不一的弹壳,令我兴奋不己,也让我和小伙伴们玩耍时有了吹牛炫耀的资本。历经几次采煤沉陷区综合治理,观星坡后山早已移为平地,令我小时候嘴馋不己的茶泡、桑葚、毛栗子、乌泡子等野果难寻踪迹,泥泞的小路亦被水泥公路替代,父母的几间土坯房也将被宽敞的平房所取代。徘徊在这生我养我的土地上,我仿佛又听见黄巢起义大军嘹亮的冲锋号角,仿佛又看见小伙伴们一张张纯洁的笑脸,纵贯古今,穿越时空。
夜很深了,妻儿已安然入睡,我亦昏昏然然,恍惚中,洋泉湖清澈的泉水、洋泉庙袅袅的香火、洋泉桥清脆作响的铃铛、响堂山昔日的战火、泥鱼坝活蹦乱跳的鱼儿、观星坡家中慈祥可敬的父母、土坯房内昏暗灯光下学习的少年一一浮现,忽远忽近,似梦非梦,带着我回到了故土,回到了童年,带着我穿越了时空,在历史的长河中奔跑、奔跑……
来源:今日宁乡
作者:吴建龙
编辑:陶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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