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下载
故园无此声
2018-01-15 10:13:01 字号:

  冰天雪地,我抽出一点时间,战战兢兢地回到了老家。

  正在吃早餐的父亲很惊讶地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说,我昨晚住在黄材,在那里打道场。

  父亲说,哪一个的道场?

  我哽咽,怯怯地说,聂好和。

  父亲怔了一下,手上的筷子瞬间掉落地上,放声大哭、老泪纵横。我不敢看他,默默地站在一旁抹眼泪。

  父亲83岁了,历经沧桑,见惯了生离死别,但是面对我这个战友的离去,他却是如此放纵着自己的眼泪。这么多年来,我只见过父亲有三次这么伤心大哭——第一次是我的爷爷去世,第二次是我的母亲去世,第三次,是我的好战友聂好和去世。

  聂好和是一个忠厚老实之人,1989年深秋,与我一起作为“补充兵”应征入伍,在湘西的大山深处苦训数月,随后成了武警大庸市支队的第一批战士。

  聂好和个子不高,微胖,训练、学习的时候往往很难达到领导的要求,承受了比一般战士更大的压力,付出了比其他战友更多的努力,最终还是只能当了饲养员。虽说工作无贵贱、只是分工不同而已,但是当一个满怀报国之志的热血青年不能像其他战士那样挎枪巡逻而只能整日守着那一群臭气熏天的猪、干着又脏又累的苦力活时,他心情的郁闷可想而知。

  聂好和不善言辞、忠厚老实、任劳任怨、人缘很好,是中队出了名的“老黄牛”。我们到了八一建军节和过年的时候,会杀一头猪改善伙食,大家吃饭时往往主动给他夹上一筷子肉,道一声“辛苦了”,这时候,他就会憨憨地起立、高兴得笑眯了眼,谦虚着说“大家都辛苦了,谢谢”。

  聂好和是一个人情味十足的人。每一次在河里抓了野生的泥鳅和小鱼,都会趁我回老家的时候送来,一起喝酒叙旧。后来知道我父亲喜欢吃鱼头,就总是千方百计去水库弄了送到我家。一来二去,他与我的家人建立了特别深厚的感情。

  有一次他突然来电,要我去一下河西的某个医院,我到了才知道他儿子住院治疗,他在陪护。他把我叫过去,就为了给我几斤活泥鳅,他说,嫂子喜欢吃活鱼活虾、不爱吃干鱼,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不好送过来,所以只好叫你自己过来拿一下,耽误你的时间了,对不起。我紧紧地抱住他,眼泪夺眶而出,我说,好和,明明是你在关心我,怎么能反而跟我说“对不起”?应该是我深深感谢你才对啊。

  我已经习惯了,每一次回老家,都要打个电话给他,看看他有没有时间喝一杯。他在黄材水库上班,工作任务不重,但是也要坚守岗位、到处巡查,时间并不完全自由。接到我的电话,他却从不推辞,骑着摩托车,也不管烈日炎炎,还是冷风冷雨,总能按时赶到,偶尔没有抓到新鲜鱼,就会带一点干鱼过来,腼腆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搞不到新鲜的,凑合一下。

  我们一次次聚首,一次次离别。每一次酒后回家,他都会及时打电话给我报平安,让我放心。

  这一次,我们又离别了。当我赶到他家里的时候,哀乐已经奏响,他不能再看我一眼、再说一句话了,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个多月前,在附三医院,他疲惫地躺在床上接受我的安慰,眼神虽然有点呆滞,但还是能够勉强说话,思维并不模糊,他一再嘱咐我,要我帮他照顾好孩子。不知为什么,我当时心里一紧,就有了“白帝城托孤”的感觉,但是我真的不敢相信,这就是我们最后的对话。

  聂好和是我们战友公认的标准的好人,每一次聚会都很积极,最远的距离、最忙的时候都不会缺席,可是从此以后,他就只能活在我们心中,再也不能谈笑风生、豪情畅饮了。天不假年,最好的青春、最好的回忆,也在战友离去的这一刻戛然而止,从此后——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想不明白,我的其他战友也想不明白,聂好和这么一个与世无争、与人为善的憨厚之人,为什么会这么来去匆匆,突然就抛下我们了?

  难道是这世界太拥挤,已然容不下一个正当盛年的七尺男儿吗?

  难道是时间太匆匆,容不下一个尚未“知天命”的本分汉子继续他的事业吗?

  故园无此声。我知道,从此我再也不可能叫他喝酒、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我忍着泪水,想写点什么来祭奠他、纪念他,却发现纵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战友之间这种生死相依的感情之万一。

  提三尺剑,引六钧弓,壮志未酬存浩气;吃一锅饭,举一竿旗,相依为命忆深情。

  我用这副挽联来表达我们的战友之情。

  战友之情,似皑皑白雪,纯洁无瑕;战友之情,似汪洋大海,深不见底。

  战友之情,绵绵若存。

来源:今日宁乡

作者:高剑寅

编辑:陶湘

点击查看全文

回首页
返 回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