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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乡记忆
2020-04-08 10:30:06 字号:

故乡是什么?央视著名主持人白岩松说:故乡就是你年少的时候,天天想要离开,年龄大了,又天天想要回去的地方。台湾著名诗人杨牧是这样描写的故乡:“没有离开故乡的时候,故乡是一幅铺在地上的画,我在画中走来走去,只看到天边遥远的云霞;远远地离开故乡的时候,故乡是一幅挂起来的画,一抬头便能看见,每当月下,透过一层薄薄的纱。”我想这是对故乡最深情的释义。说实在话,我由于工作岗位的性质,到过全国和欧美许多地方,看到过许多美妙、怡人的风光美景,尽管当时也有不少的惊叹,但时间一晃就淡忘了,独有自己出生的地方就像母亲一样,却能令人终生难以忘怀。

(一)

很久以前,我一直想记录故乡的点滴,出于种种原因,却未曾开始,许多年过去,我的思绪再次起伏,脑海中总流动着生命里的每一件往事,勾起了我对故乡的思念。

我的故乡在离县城不到一小时车程的西南板块——大田方村坝塘毛屋组,出生居住的屋堂叫雨坛仑。

这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十多年以前,父母已年老多病,兄弟姊妹都在县城居住,每当乡下刮风下暴雨的时候,总忧心乡下的土砖屋倒塌,放心不下年迈的父母,我就把父母接到了县城居住,这自然与故乡的乡亲邻里少有联系。早几年父母相继去世了,虽然丧事还是回老家操办的,但毕竟也是过了好多年的事,加之乡下与父辈上下年纪的老人先后离开了人世,我与下一辈人交道甚少,熟知的人也不多,所以这些年基本没回去过。这几年退休在家后,过起了老年人的生活,身体也不如从前,睡眠自然也少了些,“晓枕心气清”,但自己在故乡成长时的点点滴滴总是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似乎与生俱来,流淌在我的血液里。

回到我的故乡居住地,要从大田方村杨华江的彭家大塅,经上毛屋堂进雨坛崙冲,约有二里左右的弯曲小山路。坐北朝南的老式土砖平房,三面环山拥抱,后背山上形状独特的油茶林遍布山岗。油茶树乃是花果同树,每到那金秋十月,满山的油茶花开,素颜不染凡花艳,月貌红霜韵更清。屋的前面有一口池塘,上下的乡亲都说:这是一个好风水屋堂,可称得上山青水秀之美。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在这里有我童年的苦涩与快乐的足迹,有我青年的跋涉与奋斗的脚印,在这还有喻、尹两姓家庭百年之多的邻里长辈情感。老屋简朴而宁静,悠久而亲切。可惜现在已没有原老屋的原貌,我家也因长期无人居住,加之又是土砖房屋,早几年自然坍塌了。从我家房屋坍塌的残垣断壁中,还可以清晰地见到一间用水泥倒制的板箱谷仓,板仓的仓口还有父亲当时挥毫写下的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的仓门板,这是为开仓和关仓时仓门板不易混淆。地坪的前面有一棵樟树,靠近池塘边,这是我父亲在世早些时候栽下的。早几年邻居对我老弟说,这棵樟树老是掉树叶,建议我们把它砍了,我不同意。我解嘲似地对老弟说:那总是一个标志,证明我们曾是此屋堂中的一户人家,当人们路过那里,或许可找着我们曾生活过的方位,人们看到那倒塌了的房屋残垣和前坪的樟树时,就会想起我们喻府人家,念叨我的爹娘。不然,就真会把我们家忘记了。但人至此晚年,不管怎么说,如何想,回家去住是不可能的了。新的正在突起,旧的终归要消失。

从我家屋堂走出雨坛仑冲约一里多路后,在上毛屋堂的左侧有座石山,叫石嘴巴,在这山脚下有一祠堂,叫石家祠堂。祠堂坐北朝南而建,从建筑的风格上,先辈的设计应是充分考虑“天人合一”的理念,背山面水,明堂宽大、方正、水口关栏、左右互衬,回势匀和。听长辈们说,祠堂的后背山上原先有十几棵参天大树簇拥。祠堂的大门两侧有一对石狮,好不威严和庄重,祠堂的建筑是典型的古代建筑风格,是以“四点金”和“八间头”为基本型制,墙垛是人字式风火墙,祠堂整体全是青砖砌墙,室内有小型三合院和四合院,中间围合着天井,室内有大小各异、而又有规则的石雕和木雕,大小各异的花岗岩柱。祠堂前面是一口大的池塘,像鸡蛋形状的;祠堂后靠山边有一口水井,水井长年不干,泉水透明,爽口香甜。据长辈们讲,这是一块风水宝地。文化大革命中,祠堂开始是作公社的粮站,后粮站搬至杨华江的上游云盘山,祠堂又作为我们生产队的队屋,还作为我们大队的小学校舍,一边是队屋,放着生产队的谷子,一边是坝塘村上的小学校舍。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把祠堂拆了,小学的校舍也搬至村上的西门坳上去了。生产队的队屋在拆了祠堂的左边建了几间,后也拆搬至后山上。石家祠堂在我的脑海里有着难以割断的情感,常绕在我意识的深处,形成不断的梦境。因我的小学是在这祠堂中校舍里毕业的,在小学读书时,我还是小学的大队长,读书之余,总是迷恋于一种木头的清香味,这是有些年份的木头发出的清香。这清香来自于厚厚高大的木门上,还有那楼栏廊柱之上,在花格漏窗之间,在檐头横梁之上。在我的潜意识中,这种木香如母亲的棉布粗衣,舒缓、温暖、软和、亲切,是亲人和乡邻的气息,是平淡生活的味道。回想起来,拆这祠堂好可惜的,因一座祠堂,就像一位母亲,虽历尽沧桑,却总是儿女向往的地方。在那里,有祖先的风气和规矩;有天地人的大道理,在那里,血脉绵延,传承赓续、生生不息。

(二)

我出生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在故乡度过了十八个春秋。

我读高中是在宁乡第七中学,校址在原流沙河区草冲乡林山寺,学校就在罘罳峰的山脚下。从我家到流沙河街上约有十五里路,从流沙河街上到草冲林山寺约六、七里路,因我家经济不宽裕,又缺少劳动力做事,所以我的高中三年除第一学期是寄宿外,其余的几个学期全是早去晚归,我们讲读通学,吃饭也是早、晚两餐。记得有一年春季的一天,连续下雨,当天接连又下起了暴雨。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从流沙河区的主公路上过瓦子坪长冲有条河,叫流沙河,河面约有七十多米宽,河面上有一条木制桥梁,约有七、八个木桥墩,墩与墩之间有三、四根大小不等的木条搭着,记得当时河水已暴满河床的两岸,天是风雨交加、河水是波涛汹涌,雨像倒泼似的,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河水与桥板的距离不到三十公分。要过这条桥,我当时是心惊胆战,下定决心,壮着胆子,撑着雨伞,惊恐而颤抖地在摇摆的木桥上走着,有时快步,有时慢移,心想不要被风吹下桥去就安全,没想过桥墩很有可能被洪水推走,念几声“回龙山菩萨保佑”,总算安全而过。第二天听说当天晚上桥还是被洪水推走了。回到家后告知爸妈这一幕时,他们都流下了热泪,这泪也许是恐慌,也许是条件所限所带来的愧疚与不安。

从我家去七中学校的这条山路,在我们村上约有五、六里路长,这也是一条村与村、乡与乡的主要道路,所以比一般的乡间小道要宽一些。在我的心目中,这条路虽然时间很久,布满了岁月的尘埃,但到处都散落着我的记忆,这些已久的记忆仍旧飘落在我的灵魂深处,仍旧是那么的难以释怀。这条路从我家出发至对门山上,路经坟聋姿、三升湾、柴角坳上、樟树堂、宋家冲,这是一条联系乡村人们情感的必由之路,也是村民出行劳作、送交公粮、送猪去食品站的必经之路。我曾在这条道路上留下过许多难忘的苦楚和辛酸。最难忘的是夏季和冬春季节,夏天放学回家的时候,太阳炙烤着泥土路,路好似被燃烧一般,脚上穿的是一双磨破了的旧解放鞋,有时是一双脱了后跟带的旧凉鞋。常与同村的几位走读通学的同学一起,大家都不会走中间,会尽量踩着路两边的小草来走。最为难的往往是久雨未晴的春季,泥泞的路上充满着泥浆,特别是走到樟树堂屋的对面,路上全是黄泥,经常打滑,不小心的话经常会摔倒。冬天时,天气寒冷,有时下着雪,手脚冻得直打啰嗦发抖,穿上的雨鞋,因雨鞋套与鞋底有裂缝,水、泥浆常会渗进鞋内。为了保暖,每只鞋内放些稻草,回到家时,脚趾全是黑色的,脚趾头冻得几乎不是自己的了,打盆热水泡脚,许久才找回是自己脚的感觉,然后习惯性地把脚伸向火炉边烤烤,那脚趾痛得隐隐如刀割一般疼痛难忍。夏季和秋季时,在路上经常看到村民们打土车送粮、送猪,那土车车轮陷进黄泥浆深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打车人与拉车人用尽全身力气,汗流夹背使劲往前推着车轮,真让人辛酸。从那时起,我曾想,我如有点钱或有能力的话,一定要把这条道路铺上水泥。自己从部队转到地方工作后,通过国家对贫困村政策上的扶持,把这条道路纳入县乡村道路建设补贴的笼子,我通过战友、朋友的赞助扶持、捐助,总算解决了修路的缺口资金,终于修好了这条村级道路。从此以后,有的村民或在外做生意的能人们把自家房屋搬到了靠近公路的两边。这条水泥公路的修建,既改善了人居环境,又方便了车辆出行。泥泞的乡间道路已经成为过去,随着这条道路的提质,坝塘冲这片希望的田野唱起了希望的歌!

(三)

在故乡的劳动生活中,有许多的记忆使我难忘,其中刻骨铭心的就是“交公粮”,在农村也叫“交皇粮”,因为这是国家以实物征收农业税的主要形式。在那“队为基础、三级所有”的集体所有制年代里,记得我那时年龄约十五岁上下,一边读书,一边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回想起那时候与父亲、大老兄一起送交公粮的场景,还有几分振奋和热血沸腾。

我们那个年代,作田一般是早稻、晚稻两季为主,还有部分冬季作物。送交公粮一般是早稻、晚稻收割完后,对送交额度也是按早稻、晚稻来分配不同的比例,早稻一般送交的比例要少一些,大额的交公粮是在秋收以后,也就是晚稻收割以后。谷子进仓了,农村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公粮交了,在农村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作田交粮,带崽供娘”,从大处讲,是爱国,是农民对国家的贡献,交公粮是天经地义的事;从小处讲,也是衡量个人的觉悟和品德,公粮任务没完成,布票、肉票、肥皂票,生产队也会暂时扣着不给你。交公粮时,粮站里每天都是人挤人。白天要劳动,交公粮大多是一早一晚,所以早晨的人特别多,也就特别地拥挤,都是排着长长的队,箩筐靠着箩筐,好不容易排队轮到自己了,看着验粮员在验自家的谷子时就特别地紧张,眼睛上盯着验粮员,看他的表情,听他怎么说。一旦听说合格了,就顿感放松,还有一种自豪感。合格后,验粮员会撕下一个单子,在上面写上验粮员的号,签上名,压在你的谷子上,这时你就挑着谷子去过秤就行了。验收不合格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谷子扬的不干净,还有少量的瘪谷和稗子;一种是晒得不干没达到标准。扬不干净还好办,粮站有风车,可以再扬,扬干净就行了,用不着再挑回去。要是因晒不干就麻烦了,因为粮站晒谷坪不大,也不够,交公粮去得早,验收不合标准的,把晒谷坪早就占满了,那你的谷子不合格就只得挑回家去,回家晒干后再挑到粮站来,这样折腾,累得你半死。在我和大老兄送公粮的过程中,也出现过一次是要再扬干净后,再送验粮员重验的。还有一次是验收不合标准,谷子晒得不干,挑回家晒干后重新再送粮站。这一次是累得我腰都升不直,肩上被扁担压得通红通红,连皮都去掉一些,晚上洗澡时肩膀上隐隐作痛,内心上很是恨那验粮员太死板,不讲一点人情。现在想起来,这其实是责任所致。验粮员责任重大,如果把关不严,让没晒干的谷子进了仓库,就会发霉,影响全仓的谷子。这才使得验粮员对稻谷的验收近乎苛刻。

家家户户虽然送交公粮积极,但并非每家都是丰衣足食的,我们生产队就有很多人家口粮是不够吃的,特别是到了第二年的阳历三、四月,断粮的人家还不少,新粮又没成熟,于是东挪西借度饥荒。象我家断粮的年份很少,但也是计划节约着吃,到饥荒时,杂粮掺杂着吃,如红薯、红薯米、红薯渣等。生产队里有些储粮,但要借给谁家多少,要经队委会集体讨论决定。即使是这样,到了秋收后,交公粮一样地积极踊跃,不会说不交或欠交。

我时想,出生在这时代的人,总体来说应该是幸运的,经历了物资匮乏的时代,过个清贫而快乐地生活,还有过多年上交国家公粮的生活体验,经历了国家的改革开放,中国社会走向繁荣的全过程。社会的进步、国家的发展、广大农村的生活水平、居住环境都得到了提高和改善,这些都无不使我们骄傲和自豪,我们的内心无不感叹,还是社会主义好,共产党领导人民好!特别是国家从2005年12月29日,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决定,自2006年1月1日起废止《农业税条例》,在中国执行了几千年交“皇粮”的惯例废止了,让我这个曾经是农民,农村里长大的孩子,无不感慨万千。

回想自己在故乡成长时的一幕幕,一段段往事,留下了许多难忘的经历,在这经历中哭过痛过,但没有退缩过,在这经历中也夹杂着些许辛酸,这是对亲人思念的辛酸,是对家乡父老乡亲的牵挂。我感恩那块生我养我的故土,我在那块土地上风雨兼程地学习,生活了十八年,时光的深深浅浅,有的是感悟,有的是快乐,有的是悲伤,有的是铭记,这都是我终生受益的营养。对于一个没有背景、只有背影的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走到今天,看到了世间的美好,也没忘儿时的苦难,更没忘记故乡的这片热土。不欲说与谁听,我只要看到故乡的山山水水,想起她,我心中就感到一片安定,一片知足。

愿故乡的青山绿水,永远映衬在我鲜活的记忆里!

来源:今日宁乡

作者:喻锦东

编辑:喻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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