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作家笔下的“歌唱”,宛如一曲深沉激荡的呐喊:老舍笔下那翻腾难启的喉咙,艾青诗行中嘶哑啼血的鸟鸣,穆旦所咏那带血拥抱新生的双手——皆浸染着创伤的烙印。三位作家独特的声音标识。艾青化身为以“嘶哑的喉咙”歌唱的鸟,正是创伤融入呐喊后凝成的独特音质。这让我深思:创伤在人类精神表达中,何止于伤痕?它更是灵魂的刻痕,是赋予呐喊以独特重量与光芒的深沉源泉。
创伤首先如沉默的冰川,冻结了呐喊的河床。老舍笔下那翻腾于胸却终未出口的歌声,正是心灵创伤在呐喊前的凝结形态。创伤如无形之中,在心头层层叠压,将无数滚烫的诉说凝滞成欲言又止的沉重呼吸。《红楼梦》里黛玉焚稿前那无声的决绝,何尝不是心碎至无法言说?鲁迅先生亦曾道:“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感到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这“空虚”二字,正是创伤撕扯后灵魂的某种语言无力——那些最深的痛楚,往往如沉入大海的巨石,在呐喊抵达之前便已沉没。
然而创伤在真正的歌者那里,终将转化黑暗与光辉;贝多芬在耳聋的深渊中谱写的《第九交响曲》,如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中所言,将病痛转化为“另一种呐喊”,那第四乐章的“欢乐颂”不正是以生命全部抗争所铸就的至美声音?创伤于此非噪音,恰是灵魂独特的音色,是生命在重压下唱出的不可复制的歌谣。
最终,超越个体的创伤呐喊将汇成时代宏大乐章,成为民族精神的深层记忆。穆旦诗中那“带血的手”与“一个民族已经起来”的宣告,正是个体之痛与集体命运共鸣的宏大回响。闻一多目睹疮痍山河后写下《死水》,以绝望的控诉化为警醒时代的钟声;抗战烽火中的《黄河大合唱》,激昂的旋律里凝聚着整个民族血肉抗争的呐喊。
创伤与表达呐喊的关系,实则是灵魂在破碎中寻找完整、在幽暗里发掘光芒的永恒历程。当创伤化为个人生命独特的音质,当个体之痛汇入民族记忆的长河,那呐喊声音便超越了单纯的哀鸣,成为人类精神星空下不朽的坐标。
今日我们面对种种无形创伤,既不可将其化为呐喊的噱头,亦不能任其沉默于心底。当敦煌壁画中那些带着历史风霜却依旧执着飞升的“飞天”,伤痕是她们无声的印记,但向上的身姿,才是穿越时间永恒的呐喊。
(作者系宁乡市梅花中学教师)
来源:今日宁乡
编辑:石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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